宝物

奉贤区西渡学校  九3  顾海砚

《序之国史·初》序言曰：“洪荒之世，此地上无生灵，地黑石与赤俱存，世有尽矣。天地之间，冥冥心以为有生，须有缤纷茏，乃生兽见其上。荒兽为天地之命，其强则洪荒之物，合罗蝉匷之美。而戾性戾，遂骋其合战患。

天地之间，物有兴，则仁圣王贤相矣。且夫荒之世载于其日覆而乱至矣。遂冥冥之中，命与史长河之志欲立新序于地，乃于白水之滨，固凡人古江等得古志之赐。则无形者，乃又真切视此志分予寡，以起封疆新序。得神明之柄者出白水之上，而终蛮荒之群兽，自是土无时休息，苍龙与金乌不得随流漫，使赤火千里。

天柱地耸，新序也。古江起一国度，曰‘序之国’。”

古恒靠在书架一旁，静静地翻阅着《序之国史》。季芒爬上梯子，想着再寻一本不像《序之国史》一样无聊的书，或者说配得上“藏”字的书。那本书是季芒从角落里翻出来的——她总爱幻想宝物没被发现是因为被放置在不易被人察觉，也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，因此到哪里都热衷于到角落去寻宝。只不过她暂时还没有成功过——她埋怨于自己运气不好，而不是她的天马行空。但是古恒却对这本书显得格外感兴趣。她歪了歪头，向下瞥了一眼：“古恒，别看那书了，老古董好不容易允许我们上一回藏书阁，你确定不来淘些好东西？”学府的老学究对季芒来说是噩梦般的存在，她生性跳脱，奇思妙想向来不少，没被少罚。如今难得被允许上藏书阁，倒是件不可思议的事。

古恒没有回答她。他低着头凝视着书，冒出几句令人不知所言的话：“荒兽最后的结局是什么？古先辈又是怎么终结荒兽的？”季芒没忍住，嗤笑一声——是了，古恒虽说没有季芒那么顽劣，但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古怪。他总爱思虑一些已被定性的事物，已被历史所模糊的细枝末节，甚至是一些被人想象出来的、根本不存在的事。他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因此学究头疼不已。季芒捯饬着书架，随口搪塞他：“杀死了？镇压了？谁知道呢。况且序之国度不过是一本虚构小说。别想了，快来陪我找书。”

这时，时钟的时针指向了“9”。清脆的、细小的一声“滴嗒”响起，随即被掩盖于季芒的话语之下，如形遁般悄无声息。与之而来的，是一阵狂风乍起，吹乱了季芒的麻花辫，吹斜了樟木书架，吹得古恒手中的《序之国度》哗哗作响，直到翻到一面空白页才停止。忽然白页上闪烁起金光，浮现出几行字：

“古江得古志之日，上午发时，荒兽来袭，尘起土，血溅晓雾。古江诏天地诛荒兽，山脉推移，江水汹涌，地热郁。大胜。昔共工之折其耕，亦为反噬，所没齿不明。此谓‘终焉之战’。”

不知何时书架一旁的墙壁消失不见，与之相连的是一个硕大的空间——一个布满粉色星云的空间，星星点点的白光闪烁其中，粉嫩的花瓣肆意飞扬。梦幻的色彩照亮了原本显得昏暗的藏书阁。

季芒愣住，还没来得及整理散乱的头发，便下意识伸出手抓住飞扬到她眼前的花瓣。古恒睁大了双目，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字眼。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转过身去看那面时钟——正是发时。一只黄白相间的、体型硕大的猫从空间的最深处跑来，灵敏地、快速地、难以察觉地。那双圆润的、棕黄色的眼睛微眯，紧盯着古恒。看似戒备，但与之矛盾的是，它慵懒的趴下，轻摇着尾巴，气定神闲。

那猫妖出声：“奈何一旦九刻来此？”古恒并不惶恐——或者说他从未害怕过什么，他言简意骇道：“得学府学究之许。”他勘酌了一下，又询问：“请问阁下是……？”猫妖的爪子摩挲着地板，低下脑袋看了眼古恒手里的那本书，便直起猫身，端起一副威严的样子，朗声开口：“我是序之国度的守护兽，在此等待注定之人揭开被尘封已久的序之国史。既然两位来到这个空间……那么，你们愿意回返终焉之战吗？”季芒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，兴奋地点了点头。古恒镇静答道：“愿意。”

它的前爪在地面上狠狠拍了下去，狂风骤起，转瞬间使古恒、季芒的眼前只剩一片被湮没的虚无。少时，周围好似被谁抹上了几笔色彩，世界又有了颜色。他们眼前的确有一片庞大的，令人震撼的巨林，但不是树木。

无数棱角如刀，嶙峋古怪的深黑色巨石映入他们眼帘，不知什么异兽的脊骨横卧在远处的地面上，就像冰山连绵如刀的山脊，这些骸骨在厚重深黑的巨石映衬下越发苍白。长风游荡在白骨的森林之中，发出凄厉尖锐的长鸣，就像大地的哭声。一轮妖冶的，给人以极度压抑不详之感的血红色太阳坠在西边的地平线，将天空映成暗沉的红色。

他们重返到了“终焉之战”。

远处走来了一个人。他的面上泛着肃杀之意，但细看又好像蕴藏着一丝悲伤。他身上金黑色的铠甲好像被岁月流连太长时间了，布满了时间的伤口。他手上提着把重剑，剑穗起毛，却颜色金黄；剑身一如最初的模样，不见磨损。明明古恒并不知道古江长什么样；但冥冥之中他就是认定那是古江。

古江看不见他们。“旧的注定腐朽，新的注定建立。”他轻声道。

一把金色的长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，重剑在古江的掌中熔化，凝固成为一支无比辉煌的长箭。这一刻他的面容被火光照亮，近乎透明。长箭搭在了弦上，古江周围的时间仿佛在一瞬间被放缓了无数倍。他凝视着火焰中荒兽带着仇怨的脸，慢慢地拉开了弓弦。在古江的身上，金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燃了起来 。仿佛在这一刻，他也变成了一轮新生的太阳。长弓被他拉开，长箭终于离弦而出。

天空中，一切都在寂灭，只剩下那纪元之中最耀眼，最明亮的一箭。无尽的火焰，金色的火焰在天空上蔓延开来。就像一片翻卷起来的大海。苍穹在这一刻被点燃了，所有的陈旧的，腐朽的事物都在那金色的火焰中燃烧了起来。所有人都看不清天空中的情景。无穷无尽的金色火焰仿佛要燃烧到世界的尽头，永无休止。

古恒想，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古江最后为什么会下落不明。他的身躯，他的灵魂，已经随着荒兽的尸骨一起埋葬于熊熊火焰之中，但却留下了纪元的生的希望，序的希望。火焰将希望迸发出来，昭告了天下，令这场无人不晓的新生在太阳下成为最耀眼的存在。

他们又回到了藏书阁。猫妖悄悄地走了，那个粉色的空间不知了去向。季芒看着掌心那片已经泛起枯黄的花瓣，在心里悄悄地将之前给那本书打上的“虚拟”标签去掉了。她想……她终于找到了宝物。书中的世界，也同样精彩纷呈啊。

指导老师：夏艺